慕良珺

【楼诚】娱乐至死(二)

Chapter 2   

明诚的现在住的地方在市中心老式社区里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,过一条街就是一所省重点高中。三四层的红砖小楼房,一楼的每一户还带着五六平米的小院子。

这种老房子最大的缺点应该就是没有车位。明诚今天回来得算早,他把车停在楼下的一块水泥地上,锁好车门去隔壁的市场里买了一些萝卜回来做个简单的凉拌菜。市场里人声鼎沸,方言和普通话夹杂在一起,还有自行车的铃声,让明诚绷着的神经轻松了好一阵。

明诚挑了一家眼缘好一些的小摊,把最小的一根萝卜挑出来在手里掂了掂,交给老板娘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见惯了大爷大妈进进出出的老板娘,偶尔见到西装革履的明诚,激动的面红耳赤:“小伙子我跟你讲啊,我们家的白菜也很好的,要不要带一点啊?不要啊,那莴苣呢?我们早上才从地里摘出来的呀,也不要啊。那那那那辣椒呢?我跟你讲啊,我们家的朝天椒味道很正的,全城都有名的诶。”明诚付了钱,老板娘找零的那几毛都来不及要,道了谢就赶紧转身出了市场门。

明诚能吃辣,完全是靠大学里练出来的。上大学那会儿冬天班里同学聚餐,几乎吃遍了全城有名的火锅店。玩儿游戏输了的人直接喝麻辣味儿的火锅底料,一捞全都是朝天椒的那种。明诚大大小小的游戏几乎没输过,大一大二还进过学校电竞队,FPS游戏只要上了手就能进宗师组,但架不住有时候全班同学怼他一个,明诚也不好意思老是赢,只要服个软低个头的,一次聚餐下来火锅底料怎么也要喝三分之一。

不怎么能吃辣的是明楼,明楼噬甜,除了咖啡不加糖之外,其他的几乎多少总要放一些。明大少爷自从见过一次明诚辣得一进寝室就喝完一升的矿泉水之后,几乎是靠着自己弟弟的经验,找各种理由躲过了上半学年的所有班级聚餐,但没人怨他,更没人记恨他,因为靠着神一样的期末考试预测卷,明大少爷总能跟班里所有人保持亲切友好的革命友谊。

明诚吧电压力锅打开,保温状态下的泰国香米散着甜味儿。他用筷子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软硬程度,盖上盖子拔了插头,开始专心对付晚餐。

把白萝卜洗好去皮,切成长短大小差不多一致的长条形,撒上盐揉搓一阵后静置在一旁,大蒜切成泥放在碗底,倒了白醋和糖进去拌匀;大火干锅爆香花椒和八角,添出来搁在蒜泥上,酸甜口儿的味道已经开始死命地戳明诚的唾液腺,大火热油的时候,明诚撑着料理台看了一眼碗,眼睛一轮,又加了一勺半糖进去。

锅里的油开始冒了很细小的泡泡,明诚关了火,侧着锅把油倒进碗里,食物的味道和温度在厨房里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
明诚等碗里的调料冷却的时候,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两个番茄出来,鸡蛋打散,番茄用勺子刮一边去皮,放在手上切好了,就着锅里还剩下的油做了道番茄炒鸡蛋。等到番茄炒鸡蛋做好了,搁在一旁的萝卜腌好,调料晾凉,明诚沥干萝卜盆里的水分,一块一块地夹进碗里拌匀,晚餐这才算是做好了。

明诚添了两碗饭出来,一手拿一只,中间还用手腕夹着凉拌萝卜的碗,小心翼翼地往餐厅走,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,可没人应他。

明诚把碗放下,进了厨房把番茄炒鸡蛋也端出来之后,才站直了身体接着喊人:“大哥,吃饭了。”

明诚回过头去看,除了厨房那缕光,整间屋子里的冷空气争先恐后地回答他。

他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,走到垃圾桶旁边扔了,按开了方桌这头的灯,拖出椅子坐下,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,顺着走廊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才重新坐回来强颜欢笑:“吃饭啦,阿诚小朋友。”

他咬了一口萝卜,觉得糖放多了。

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,明诚把筷子放下来,划亮了屏幕,对面那头的小姑娘显得很兴奋:“阿诚哥!卧底拍摄的任务批下来了,你现在到警察局来吗?”

明诚看了眼腕表,“嗯”一声按了免提,一边叮嘱对方把针孔和微型耳机准备好,一边桌上的菜和饭都倒进了垃圾桶里。

明诚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旧秋衣和一件旧棉袄,叠整齐塞进袋子里,明诚住的地方离分社不远,从他下楼到把车停在分社的地下室,总共没花一刻钟。明诚拎着袋子等电梯的时候,王天风的车刚好开进来,明诚扫了一眼车牌号,皱了皱眉。

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天风怎么会来,直到王天风跟他前后脚走进电梯的时候,冷哼一声:“明家人的势力还真是大,动不动搞这么大动静。”

明诚没接话,电梯门开的时候,也是一只手按着开门钮,另一只手往外一翻,请他先走。会议室里黎叔已经坐好了,就等着明诚走进来。

他坐在王天风对面,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姑娘坐在他右手边,叫朱徽茵,脸上是初生牛犊的兴奋,小姑娘第一次出暗访就碰上这么大个新闻,搁谁谁都激动。

“这次暗访目标是一个强迫拐卖来的特殊少年工作的黑作坊,我们通过特殊渠道和那边搭上了桥,明天就送你们过去。”黎叔把设备送到明诚手上,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,用桌上的剪刀把袖口磨开,露出里面的棉絮。

明诚笑得很轻松,把微型耳机塞进耳蜗里试了试,又偏过头去检查针孔:“黎叔。我申请这次我一个人去。”

坐在他右手边的小姑娘一愣,明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,给了人一个安抚的笑:“这次任务没有武警那边参加,而且是跨省行动,安全起见,我申请一个人完成。”

“阿诚哥,”朱徽茵急的站起来,“黎叔,我已经不是实习生了,这个新闻我跟明记者一起准备了很久,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。”

坐在朱徽茵对面的郭骑云突然抬了头,语气很认真:“我可以,我跟明诚一起去。”明诚瞥了王天风一眼,对方头也不抬,明诚这下算是知道王天风这次来的目的了。

郭骑云是王天风的副手,来的时间不算短,跟着武警那边一起出过几次任务。

黎叔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了一圈,最后拍了板:“郭骑云,你跟明诚一起去。你们俩都不是第一次出暗访,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,放在第一位的是安全问题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
朱徽茵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来得失望,明诚站起来拍了拍人的肩膀:“哪有人第一次暗访就自己上的?你这次先不去,跟黎叔一起在外面接我。下次你先跟警试个水,多积累一点经验就能上了。”

小姑娘揉了揉眼睛,走到黎叔旁边去一起折腾明诚的旧棉袄,最后还泄愤似的在衣服上踩了好几脚,明诚也不做声,等着他们造完的衣服,拎着去了洗手间。郭骑云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挺旧,王天风亲自动手,改造得比明诚还惨得多。

一行人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,明诚跟郭骑云并排在中间眯了半夜,黎叔提前一点儿叫醒了两个人,一边用单反和摄像机拍环境,一边叮嘱他们:“演戏尽量演的真一点,万不得已暴露了,一定要撤出来。”

明诚接过王天风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两口,瞟了一眼腕表,凌晨3点17,他把表褪下来递过去,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。郭骑云还没完全醒,王天风看了一眼,半蹲着蹭过去拉开了郭骑云抵着的窗户,12月的风一灌进来,两个人连昨天睡的觉都醒了。

车又向荒凉的乡间小路开了一会儿,七拐八拐地躲进一条很窄的单行道才停在路边。王天风跟朱徽茵提前下了车,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槟榔一人一颗地嚼了,明诚刚喝过咖啡,两种味道夹杂在一起,吐出一口气,觉得灵魂都要升华了。

等了十分钟不到,单行道的另一头来了一辆车,近光灯远光灯有节奏地闪,黎叔教着人也调亮了车灯回应,跟地下党接头似的。好不容易确认了暗号,对面那辆车缓缓地停下来。坐在副驾上的人下去跟人交涉,一口乡音很重,说了5分钟不到,对面来了几个人拉开车门对着明诚跟郭骑云指指点点。

明诚坐在里侧,头抵着玻璃窗听了个大概,意思是说这两个人脑子不灵活不会说话,家里人又不要他们了。那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,郭骑云咧开嘴笑,明诚从袖口扯了棉花下来一边扯一边吹,余光不停地瞟着站在车门口的人。

听上去进行得不错,接下来的话里应该夹杂着行话,明诚不太懂,但估摸着差不多到了谈价钱的时候,黎叔带着人演的尽职尽责,商量来商量去直到对方皱着眉要走了,黎叔才点了头。,明诚送了口气,他跟郭骑云被拽下来,对面的人用声音“安慰”他:“白怕白怕(不怕不怕),俺们都是耗人,跟俺们走,好吃的好玩的啥都有。过滴克好了!”

明诚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拉走了,明诚趁着被蒙上黑布的间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,黎叔站在车灯前挥了挥手,车灯很亮,明诚只能看到一个漆黑的轮廓。

王天风等车开远了看不见了才走出来,他靠在黎叔旁边:“明二少爷走了?”

黎叔白了人一眼:“明诚这孩子挺好,你别老这么讲话。你不也心疼这孩子么?不然你把郭骑云借给他出任务,还专门给他带咖啡?”

王天风哼一声:“明家人的排场不总是大么。”

黎叔拍了拍脑袋:“完了,我忘了跟明诚讲那事儿了。”

王天风上了车,一边调设备一边漫不经心:“要来的人是他哥,他能不知道?”

明诚跟郭骑云被带上了车,明诚侧了侧头去听,凭着感觉猜测四周都是旷野,冬夜里的所有人都在漆黑的梦里,他的心贴着喉咙跳个不停,口腔里除了槟榔和咖啡,还有腥甜从喉咙口冒出来。

他听到一旁郭骑云的笑声,呵呵呵的声音闷在狭小的空间里传过来。

明诚估摸着过了十几分钟,他们被带下车,黑布还蒙在脸上,他们俩找不到方向。明诚这个时候的设定是聋哑少年,他呜咽几声,随即就被人捂住了嘴巴,明诚听到有人讲话,还是很重的乡音,过了没多久,他们俩又被带上了另一辆车,明诚皱了皱眉,大概知道自己算是又被卖了一次。最后一次下车的时候,明诚觉得至少5点是过了的。他们被带到一块空地上,脸上的黑布人被扯了下来,直到这个时候,他们才看清前面的景象:巨大的砖窑厂狰狞地立在他们面前,三四个烟囱竖在周围,像故事里怪物露出土地边缘的嶙峋的脊背。

他们被推搡着往前走,明诚看到建筑物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,吆喝声和打骂声越来越近,他抬起头环顾了一眼天空——

他在找太阳升起来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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